二秋-2AUTUM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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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文人/家兰】他的凤仙花

本篇aka:《想套近乎就喝酒》(不是)

铁造谣作品!我又双叒来拉郎了!CP是罗家伦X冯友兰,姑且是源于看烂了的老电视剧《水木清华》但是本文时间线是两人留美期间大可放心阅读(?)

最近看到关于冯友兰的一些有意思的事情……准备开啃《三松堂自序》(闭目)

大概是景兰视角下两人的交往!


大家属于世界,欧欧西属于我。

祝各位读者老爷看得开心!

跪求小红心小蓝手小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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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二十年时清华的“驱罗事件”后,兄长又翻身成了梅校长亲信,一时获了“清华曾国藩”这称呼。实际上,兄长与家伦兄的交往并不如他们想象的那么深,不过算来也有很长一段时间了。虽说两人当年同就读于北大,但兄长长家伦兄两届,故从未听他提起过这号风云人物,说得更多的反而是我。何况兄长在五四前就已毕业去开封了。在我印象中,兄长与家伦兄应当是在哥大研究院开始认识的。

  那大概是十一年的光景,这年我刚从科罗拉多的峡谷里爬出来。动身去往纽约时,兄长已在杜威先生门下一年有余。大约又过了几个月,我听闻那位家伦学长要来,便主动联系着去接他。

  新泽西到纽约的火车并不算久,故而家伦兄的神态也不似风尘仆仆。我与家伦兄交换名帖,简单寒暄了一阵,我将兄长介绍给他。他听闻兄长是学习哲学的,这样看来两人算是同学。他很高兴,要同兄长握手。然而没想到的是,兄长只规规矩矩地朝他鞠了一躬,双手却紧紧地贴着裤缝,什么话都没说。家伦兄的手僵在空中,一如他僵着的脸。我于是斡旋着打了个圆,家伦兄也跟着喝喝地笑,手转而去扶头上的帽子。如果日后有人研究家伦兄的生平,那我很愿意将此事贡献作为“五大臣”出洋的头一次的吃瘪。

  总之两人算是在这儿结了梁子——这么说或许有些夸张。但此时的兄长并不愿结识家伦兄这样的人,是显而易见的;同时家伦兄也想不通自己哪里出了错,引得学长这样厌恶。兄长的心思一向很重,我从没猜透过,那时更不敢妄加揣测。在家伦兄正式入学之前的时间里,一直是我带着家伦兄熟悉纽约和哥大。或许是因为这个,家伦兄寻的住处距我与兄长的相当近。他时常来找我,偶尔问起兄长的近况,我能回应他的只有耸肩和摇头。

  兄长的志向与大多留学生不一样,这我是知道的,并且是敬佩的。尽管赴美来的留学生大多出类拔萃且肯用功,但对待学位的态度就天差地别了。有很多人重学识而不重学位,抱着开眼看世界的念头,只是信由着自己的头脑和双目,吸收这新生而强大的国家的一切,而不局限于某一地某一学院的某一课程;有些人看重学位,也只是想着够个硕士即可,就比如我;而兄长是铁了心要做博士的。我常思索这或许就是兄长不愿结交家伦兄的一个原因,因为家伦兄不光是那求学问不求学位的众人中之一,更是热心于追求政治的众人中之一。十字街头与象牙塔的冲突,说来也见惯不怪了。

  他们稍稍缓和是在一次留学生的酒会。实话实说,我一直都不清楚这群文科的穷学生哪有这么多时间和金钱用以如此规律地开酒会的,但他们还是开起来了,而且一向很热闹,许是乘了思乡的东风。我虽是死板的地学人,而他们的酒会我常去,因为我是我兄长的弟。那次酒会上的人兴致格外高,因为到场的人有《学界宣言》的起草者,当年的学生没有未读过这页传单的。他们的高昂倒更显得兄长是个局外人,不过兄长早已习惯了边喝酒边闷头思索他的哲学命题。家伦兄如总统莅位一般示意大家安静。他讲的东西很多,五四的风云也好、《新潮》的沉思也罢,再到他此一路来的求索(顺便调侃说傅斯年兄在英国必定会饿瘦的,因为那乏善可陈的英国菜)。洋洋洒洒,几杯酒下肚,眼花耳热,罗大人终于“微服私访”,与我等群众打成一片。家伦兄散着领带来到兄长面前要与他碰杯,兄长不愿理他,家伦兄一膀子把兄长揽过来,手上握着酒瓶,伸出一只手指,一副村口老太指指点点的样子:芝生兄,你,你说,说你何必拒我于千里之外……兰兄,你!是适之先生的学生,适之先生把你推荐给mister杜威去了。可我又何尝不是呢……没有适之先生就没有我们的《新潮》了,没有适之先生我也不会来哥大见你的,没有适之先生我恐怕要一直做我横冲直撞的小鬼了!Hehe……你你你……师兄……!兄长这才不情愿地把酒杯端起与他相碰,家伦兄得了认可,开口师兄闭口师兄地叫起来,我疑心兄长是被其酒气熏到了,中间试着几次想推开他,但都未果,只得睁着死鱼一样的眼睛任由罗大臣胡闹。这一闹又玩到天蒙蒙亮,回去路上我和兄长寻了些小食,聊以顶过夜的微醺。我问兄长是否是因了家伦兄一句师兄才“赏脸”的,兄长说那倒不是因为这个,是为着适之先生。他解释说,从前只听说此人在五四运动的叱咤风云,想必也不免谴责过适之先生为着杜威访华的缺席。而自己又是杜威的学生;顺便免得站队,落个清净专攻学位罢了。手段生硬了些,也没什么打紧的。后来我将这话转述给家伦兄,他略一思忖,说自己确实没想这么周密过,片刻后又补上一句,兄长与他是同一类人。当年我还奇怪,明明哪哪都不一样,怎会这样说呢?待我明白过来之后,家伦兄已经离开清华了。

  自此后他们确实较亲密了些,至少不用我再在其中做信使。尽管家伦兄从未公开以“师兄”称呼过兄长,但兄长也尽了师兄的责,有什么有价值的课程都推荐给家伦兄来旁听。兄长也曾发过课太多且似乎没用的牢骚,家伦兄表示哲学正是无用之用。兄长撇过眼去,问无用的学识他罗志希要来做甚,家伦兄只意味深长地笑说也是有用的。我没法与兄长辩有用之用还是无用之用这类话题,在我看来哲学太空洞且不着边际,真不如几块小石头来得实在。家伦兄的出现终于填补了兄长要寻人辩论这一空缺,于是我常常在要去实地考察的日子邀请家伦兄来我与兄长的住处,开始他还疑惑做东者为何不在,一来二去也就明白了。有次我从外面回来,已是深夜,星子很散。开了门,往常堆满桌的文本书籍被打翻在地,到处都是。取而代之的是两个酒杯、几个空酒瓶、一碟小菜、和伏着的兄长。兄长衣着单薄,应该是酒精的加热,衣还夹着汗。他背上披着一件陌生的大衣,我知道是家伦兄的。我将兄长唤醒,俯身去捡地上的书。我问兄长为何喝了这么多,兄长只摇摇头不回答,要我尝尝桌上那碟小菜。我才注意到那东西,入口像苋菜。兄长告我说这是凤仙花的花梗,我惊叹一声,在我印象中这小植株仅仅是姑娘们用来染指甲的。兄长咯咯地笑,说这是罗家伦带过来的,酒也是。他偶然发现何处开着黄色的凤仙花,于是摘了一些处理了做腌菜,在江浙一带似是很流行的。我依稀记得凤仙花是有微毒,兄长说没事,罗家伦就是拿来给他试毒的。我心说家伦兄此举也真是损,兄长就像看透了我的心思,又笑着说,有毒才好拿给他那催论文如催命的教授吃啊,不用担心不用担心,顶多拉个肚子。我张张嘴,又闭上,突然想起刚才自己也啃了一口,于是放下叉子。那晚我认识到一个真相:他们的分歧或许是这个地球依然平稳运转的必要条件。兄长酒醒后亲手把家伦兄的大衣洗了还给他,家伦兄还问兄长是否是叫洗衣工洗的。兄长嗔他话多。

  家伦兄在哥大待了一年,光是我所知,就结结实实喝了不少酒。或许哲学研究者不到“飘飘然”的境地就不能辩论吧,就好比晋人清谈要服五石散,不过五石散是有毒的,酒差些。但一想到上回凤仙花那事儿,我就觉得后背发凉,总担心还没等到回国我们就增了两位仙人。所幸家伦兄兼修史学,而史学学者最要紧的就是长寿;也所幸兄长还为着他的博士学位。

  家伦兄赴英前的某日,我是踩着黄昏回去的。兄长未开灯,夕阳的余晖从窗子流进来,他的影子在暗黄中像一团乌云,镶了金边。他靠着窗一言不发,窗台上放着之前的酒瓶,瓶中插着不知何处来的黄色凤仙花。我知道是家伦兄来过了。我问兄长是否需要开灯,兄长说不必,于是我们只在昏暗的屋里对立着。兄长背着光,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半晌后兄长开口,问我可知道凤仙花有什么释义。我会错意了,给他报了个拉丁语学名,毕竟我只知道这个。兄长只一愣,轻声笑了一阵。他说了一大段话,我自日记抄在这里:

  我自是很高兴你在地学之外还能了解些植物学的,但我想论的不是这个。我想问的是凤仙花代表什么……你莫紧张,我自认这并非我与他未了的论题。不过在此之前,我问你,你可曾到新泽西州勘察过?没有,我希望你得空去一次。坐火车便可,罗志希说这段路并不好走:大陡坡、急转弯。但他觉得此路安心,因那铁路是你我同胞的血汗浇筑的。每月九美金,换最困难的路段。然而一年后这些华工却遭到了白人的枪击,据说没有击中,而自此后也杳无音信。我从不知此事,这是罗志希在普林斯顿时在新泽西历史学报中查到的。你知道新州的贝尔维蒸汽洗衣厂吧?大约自那些铁路华工开工之后,洗衣厂就开始庆祝春节,因为贝尔维不禁燃烟花炮竹——这也是华工们的名字出现得最多的一次记录。罗志希想,那些铁路华工会不会是被吸收到洗衣厂得到庇护了呢?我赞同他的想法,尽管对于那些前辈来说不尽然。他们的杳无音信,可能是被白人的枪击中、可能是接着投入下一处铁路的修缮中、也可能仅仅是在一次次迁移中悄然离世。最理想的原因莫过于有幸回国与家人团聚,然而我与罗志希都觉得不可能。可话又说回来,受到洗衣厂的庇护就有可能吗?摆脱铁路就可以不被人压迫了吗?我们没有谈它,不愿也不敢深想。人们只愿意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我与罗志希都没法脱俗,或许出于后人乘凉的愧怍。再说回凤仙花,你我素知西方的“花语”这一说,但于凤仙花而言,似乎有很多种。他将那几个意思告与我听:“勿碰我”“念往昔”“急性子”“野丫头”。他说这花像我,像我初见的那一鞠躬;我说这花像他,像他当年的挥斥方遒。我们都认为这花又像极了这片土地:年轻、急切、勇敢且有力;而我们也都认为:我们的祖国缺少凤仙花。不但是人才,更是精神。我们的国家急需一场振奋,甚至数场都不见得够。我们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实现我们的自救,可只要我们的学识精进一些,这个日子就近一些。哪怕这条路长到只此一生也走不到头,那么推动一点点也是好的。他是有大野心的人:他自信救国必须要他罗家伦。

  兄长说到这里停下了。我问兄长他自己是怎么看的,兄长只说他只想要博士学位。我说,那怪不得家伦兄会送你凤仙花了,他或许希望你更勇敢一点呢。兄长思索片刻,一声轻哼,说我才不需要这东西,找机会还他。他说着开了屋里的灯。

  一年终了,家伦兄登上了赴英的船,头一晚的酒会上留学生们盛情欢送,险些误了他的事。他特地告人说切莫来送,所以那日码头上只有我和兄长。兄长把酒瓶里的凤仙花送回给他,家伦兄先是一愣,随即勾起嘴角问这是何意,念往昔么?兄长说不是,只是拿给你腌菜吃,英国菜那么乏善可陈的。家伦兄笑着收下了。我们且聊了几句,待到汽笛第一次鸣起,兄长朝家伦兄伸出右手,作为告别。家伦兄见状,规规矩矩地朝兄长鞠了一躬,双手紧紧贴着裤缝。这场景似曾相识,我们都笑。兄长自嘲说今日未戴帽子,家伦兄则说哪里敢让师兄下不来台,于是拉过兄长的手将握手变成了一个拥抱。再与我拥别后,他才登上船去,身上穿着的是那天的大衣。

  再后来的事就是众人所熟知的了:家伦兄去往英国继续游学,与傅斯年兄一起(尽管傅斯年兄并没有饿瘦),回国后又参加了北伐,做了清华的校长;而我与兄长也先后回国,在清华谋得各自的事去。

  此后年岁流逝,让什么都变了,唯一不变的是兄长常种了一盆凤仙花。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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